申时行欲言又止,仔细想了想才低声说道:“要是先生在朝中,陛下一定会赞成的。”
“屁!”张居正站了起来,拍了拍腚上的土,嗤笑一声说道:“我要是这么干,陛下只会跟我拍桌子,还客客气气的把人叫到眼前,心平气和的说?”
张居正可太了解皇帝陛下了!陛下只会跟他拍桌子吵架,吵不过还上桌子,再吵不过就要喊缇骑了,根本不会这么客气。
陛下真的上过桌子,万历九年张居正做了痔疮手术后,恢复的很好,他就又瞒着骆思恭、游守礼,让人弄了点辣椒,被骆思恭那个狗鼻子闻到了。
那次皇帝是真的生气了,把张居正叫到了眼前大吵一架,陛下还说:朕收拾不了你张居正,还收拾不了你手下的人?再有人给你进献辣椒等物,就把他吊死在全楚会馆,看看谁还敢!
张居正自然知道陛下说的是气话,因为陛下登基十年,就没有迁怒过旁人,但张居正自那以后,就没吃过带辣味的辣椒了。
其实就是申时行和陛下的情分不到,张居正和陛下吵的面红耳赤,也不会怎么样,毕竟张居正是帝师,吵得再凶,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。
可是陛下不会也不能把申时行叫到眼前臭骂一顿,甚至不能严厉训诫,张居正一退,这朝中的大臣和陛下就是单纯的君臣关系了,就要给彼此留下更多的体面,防止君臣失和。
“所以,陛下不让你做,是怕官厂内斗,向着农户扩大,明白吗?”张居正解释了一番。
申时行眉头紧蹙,满是疑惑的问道:“官厂是官厂,斗争怎么会向着农户扩大?”
“不仅会向农户扩大,还会向京营扩大。”张居正啧啧称奇,他笑着说道:“文成公干过,只不过那会儿官厂还没有今天这等规模,你能想得到,你当文成公想不到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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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文成公一干,就向着农户扩大了,而后这火差点烧到京营,倘若真的烧到了京营,文成公就是有一万个脑袋都不够砍的。”
“斗争扩大的过程,说复杂错综复杂,简而言之,匠人不是凭空产生的,是从农户中而来;军兵也不是凭空而来,是从匠人和农户中遴选而出。”
“也是那次之后,文成公才明白,农、工、军,其实是一体的,是一个集体的三种分工。”
张居正说到这里的时候,表情十分的唏嘘。
王崇古是个奸臣,他从没有改过这个本色,他把这事儿给压了下去,直到凌云翼回朝,对官厂进行改制,清除人情过重的宿弊,才发现了旧案,呈送了御前。
因为涉及到了王崇古的身后名,陛下把这案子简单的记了一笔,就轻轻放过了。
“学生愚钝。”申时行像是听明白了,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。
事情其实很简单,万历七年,王崇古就捣鼓官厂的忠诚度筛查,很快就从官厂的管理,扩大到了匠人,风险外溢,是从官厂扩大到了工兵团营。
工兵团营不修驰道了,整天搞筛查,很快,王崇古就发现有从工兵团营向军屯卫所扩散的征兆。
一旦扩散到军屯卫所,扩散到农户、扩散到京营,就只是时间的事儿了。
在大学堂搞搞没问题,因为不事生产,怎么搞也就那么点事儿,涉及到生产,搞筛查,就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了。
“学生明白了。”申时行听完了王崇古当年搞的乱子,才有点后怕的擦了擦额头的汗。
始作俑者其无后乎?此端一开,就是打开了罪恶之门,到时候,发生什么,就不受控制了。
其实张居正已经很给面子了,没有把话彻底讲透彻,但申时行听懂了。
张居正的意思很清楚,老百姓不是生下来,就要跟着他们走的。
朝廷做得对,自然得到拥簇,朝廷做得不对,时间久了,公道在人心,自然而然就跟着别人走了。
作为辅臣,决不能乱来,申时行现在不是托庇在张居正门下的吏部官员,而是帝国的辅臣了。
高启愚虽然不知道那么多的消息,但他想到了会发展成什么模样,显然高启愚在斗争卷的造诣,比他申时行要高了许多,所以才会如此拼命的阻拦。
“你也不必怀恨在心,该是你的,也不会是高启愚的。”张居正看着申时行的脸色,笑着说道:“首辅是你的,谁也拿不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