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在择选谥号的时候,还是多少有些不忍心。
襄惠。
“‘甲胄有劳曰襄’…”
朱翊钧的声音低沉平缓,在空旷的殿宇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响,听不出喜怒。
“开海禁,通商路,算得上为朝廷披荆斩棘,甲胄劳形了。嗯…再加个‘惠’字吧,‘柔质慈民曰惠’。他涂泽民在浙江,总归…也算做过些安抚地方的事。就定‘襄惠’。”
“陛下圣明。‘襄惠’二字,公允中正,恰如其分,臣等拜服。”张四维立刻躬身,语带恭敬。
谥号定下,尘埃落定,涂泽民盖棺论定,身后哀荣也算有了着落。
乾清宫再次陷入沉寂。
朱翊钧随手从御案一角的青玉笔山上拿起一本奏折,漫不经心地翻看着,似乎已无意再谈此事。
然而,张四维并未如常告退。
他依旧站在原地,身形挺拔,只是那垂在身侧的手指,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,又松开。
朱翊钧翻动奏折的手微微一顿。
他并未抬头,视线依旧落在纸页上,声音却比刚才更淡了一分,仿佛随口一问,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:“张爱卿,还有未尽之言?”
张四维仿佛就在等这一句。
他深吸一口气,上前半步,拱手,声音刻意保持着平稳,却比方才奏对谥号时多了几分沉甸与试探:“陛下明鉴。涂巡抚…襄惠公不幸薨逝,臣等痛惜。然…浙江开海,乃朝廷经略东南之重器,宁波港岁入数百万,实乃国之大计……”
“如今主事者遽然离世,千头万绪,皆需能臣速往料理,以免生变,致朝廷心血付诸东流。今日谥号既已议定,襄惠公身后事毕,臣斗胆恳请陛下,不如…召阁部诸公入宫,共议这浙江巡抚继任人选……”
“国事为重,早定则早安心啊。”
他一口气说完,目光低垂,落在御案前光洁的地板上,等待着天子的回应。
朱翊钧的目光终于从奏折上抬了起来。
他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向张四维。
暮色四合,烛火未燃,光线愈发昏暗。
皇帝的脸庞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模糊,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。
他的唇角,甚至微微向上牵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,乍一看去,竟似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。
也是这个笑容,让张四维有了敢往下说的勇气。
“哦?”朱翊钧的声音里似乎也染上了这点笑意,听起来颇为平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