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且这种提醒还不能说得太过……
类似于崔琰这般的人物,仅凭言词显然不足于令其改变心志,只有让他真实的看到新的改变,新的制度的洪流滚滚,才会真的去考虑一族之得失,然后去思索如何在这滔天巨变中,为家族寻求存续!
斐潜并非不知道崔琰此人蛇鼠两端,但是斐潜有信心,也有耐心。
崔琰一人心思改动,其意义不在于其能立刻说服多少河北世族,而是让崔琰将斐潜治下的这些新变化带到冀州去,虽然不免依旧会有人恐惧,有人观望,但是必然也会有人如溺水者见舟,拼命想抓住眼前的唯一机会。
正在斐潜和庞统谈话之时,忽然有兵卒急奔而来。
『报!行雒阳令大司农急报!』
……
……
汜水关头,秋风从关隘之间呼啸穿过,卷动着城楼上略显破旧的汉家旌旗,发出猎猎的哀鸣。
刘协裹着一件并不十分合体的厚氅,独立于女墙之后,远眺着西方那片苍茫而沉默的原野。他扶着冰凉的雉堞,极目向西望去,天地苍茫,唯有远山如黛,沉默地横亘在视野的尽头。那里,本该是旌旗蔽日、杀声震天的方向,是他这几日午夜梦回惊坐而起时,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场景。
预想中骠骑军雷霆万钧的攻势并未到来。关隘依旧矗立,只有曹操留下的守军在关墙上下逡巡,他们的甲胄碰撞声和偶尔传来的号令,反而更衬出这死水般的寂静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
数日之前,当骠骑将军斐潜的兵锋并未如预想中那般直扑汜水关时,刘协暗自长舒了一口气。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战火与毁灭的恐惧得以暂缓的庆幸。
关墙依旧,性命无虞,他依旧是名义上的大汉天子,这似乎就足够了。
似乎……
然而,这种庆幸的欢喜,并未持续太久。
一种更深沉、更彻骨的寒意,渐渐从刘协的心底弥漫开来,比这关上的冷风更令人战栗。
骠骑军的游骑,依旧宛如幽灵般,出没在远方。
偶尔刘协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玄甲骑士冷漠审视关防的眼神。
他们只是……
不来。
为什么不来?
这个念头反复碾过刘协的心头,带来一种奇异的屈辱感和恐慌。他见识过权臣的跋扈,董卓的骄横残暴,李傕郭汜的野蛮无序,都曾将他的尊严践踏进泥里。他也领教过所谓忠臣清流的虚伪,那些口沫横飞、引经据典的士大夫,转身便能为了家族私利将他出卖。他甚至尝过颠沛流离、饥寒交迫的滋味,在荆棘丛生的逃难路上,皇帝的身份远不如一块干粮来得实在。
可无论是跋扈、虚伪还是苦难,至少都意味着他这个人,他这个天子,还是重要的。董卓需要他登基,曹操需要他『挟天子以令诸侯』,就连那些士大夫,也需要他这块牌坊来标榜自己的正义。他是一面旗帜,哪怕被风雨侵蚀,被各种力量争抢撕扯,但终究是漩涡的中心,是棋局上最关键的那颗棋子。
然而现在,斐潜的沉默,却像是一种彻底的漠视。那强大的骠骑军,似乎只是冷冷地朝汜水关瞥了一眼,便转过头去,忙于其他『更重要』的事务了。
这种被忽略、被轻视的感觉,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让刘协感到刺骨的寒冷。他仿佛成了一个被遗忘在旧舞台上的角色,而新的戏剧已经在别处锣鼓喧天地开场,无人再需要他的演出。
他还年轻,胸膛里还跳动着不甘的心。
他不是那个历史上在魏宫深处禅位后、心如死灰的山阳公。他心底还藏着一些未曾磨灭的野望,一些或许天真却无比真实的侥幸。
他梦想着能真正执掌权柄,光复汉室,哪怕只是收复旧都雒阳,告慰列祖列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