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它们从未谋面。但若强行让它们在想象的竞技场相遇。。。。。。”他想了想,“梁龙或许能一尾巴抽断霸王龙的肋骨,但霸王龙若躲过一击,切入近身,那一口咬合力,足以终结比赛。”
“但,孩子们,自然史没有如果,只有冷酷的、层层堆叠的遗骸。”
他不知不觉又用上了性选择和炫耀行为的理论,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,看着两张懵懂却认真倾听的小脸,哑然失笑,摇摇头,把这些复杂的理论驱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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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总之,它们长成各种奇怪的样子,都是为了在那个时候的世界里,更好地活下去。”
阳光渐渐西斜,树影拉长,后院里的光与影界限愈发分明。蝉鸣不知何时停了,四周显得格外静谧,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,和两个孩子时不时的、充满惊奇与疑问的稚嫩嗓音。
李笙显然对“打架”和“看起来很厉害”的部分更感兴趣,不停地问哪种恐龙最厉害,暴龙和三角龙打起来谁会赢,翼龙能不能叼走查尔斯三世。
问题天马行空,常常让森内特不得不停下来,认真思考如何用两岁半孩童能理解的语言,解释食物链、生态位和空气动力学的基本原理,结果往往是越解释,李笙的问题越多,像一只永远喂不饱的好奇小猫。
李椽则安静得多,但他问的问题,往往更触及本质。
他会指着书上恐龙脚印的化石图片,问“森爷爷,我们怎么知道它是这样走路的,不是那样跳的?”会看着一幅描绘恐龙群体生活的画面,问“它们像笙儿和椽儿一样,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么?它们妈妈也会给它们找吃的么?”
这些问题让森内特不得不调动起古生物力学、动物行为学乃至埋藏学的知识,小心翼翼地拆解成最简单的模块。
他发现,向这两个孩子解释“从脚印深浅和间距推断步态”,或者“从骨骼化石的排列和巢穴遗迹推测社会结构”,其挑战性不亚于给那些本科生一堂深入浅出的导论课。
但自己并不感到厌烦,反而有一种久违的、纯粹传递知识的愉悦。
就这样一张张,讲到美颌龙的图片时,一只小手抓住了森内特衬衫的衣角,老头低头一看,是李笙,“怎么?”
“深爷爷,动物园,没有恐龙么?”
“动物园?呵呵呵,”老头笑着,摇摇头,“它们都没了。”
“没了?都洗了么?”
“嗯,确切的说,绝大部分都没了。像你们昨晚吹的肥皂泡,噗一下,全都没了。”
“为森莫全都没了?”李椽追问,逻辑清晰得不像个两岁半的孩子,“生病了么?像打喷嚏那样?”
“比生病严重得多。”森内特合上书,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,目光投向遥远的、被树冠切割成碎片状的蓝天,仿佛能穿透时空,看到那场浩劫。
“有一种说法是,一颗很大很大的星星,嗯,比月亮还要大得多的石头,从天上掉下来,撞在了地球上。”
他用手比划了一个从高空急速坠落的动作,“轰,砸出一个超级超级大的坑,比整个伦敦。。。。。不,比整个英格兰还要大。”
“灰尘、火焰、还有各种坏东西飞得到处都是,遮住了太阳,好多年都见不到阳光。植物先死了,吃植物的恐龙没东西吃,饿死了。然后,吃肉的恐龙,也没东西吃,也饿死了。慢慢地,全都死了。”
这个解释对两个孩子来说,依然有些过于抽象和宏大。森内特斟酌着用词,既不想过于简化而失真,又不想用“灭绝”“灾难”这样可能吓到孩子的词汇。
李椽似懂非懂,小眉头皱着,努力消化“比英格兰还大的坑”和“好多年不见太阳”是什么意思。
而李笙,出乎意料地没有吵闹,她爬回野餐垫,抱起一个塞满棉花的布偶恐龙,那是昨天李乐带着去超市时买的,紧紧搂在怀里。
“那他们痛吗?”李笙把脸埋在布偶恐龙的背上,闷闷地问。
简单的几个字,让森内特心揪了一下,“我们不知道,亲爱的,”他诚实地说,“那发生得太久太久了。但自然的世界就是这样,有诞生,有生长,也有结束。然后新的生命会出现,就像。。。。。”他指了指后院墙角一丛蓬勃的野雏菊,“恐龙消失后,哺乳动物开始繁盛,最终演化出人类,还有查尔斯,还有我们。”
“它清空了生态位的阁楼,为我们那些躲在洞穴里、长得像鼩鼱的祖先腾出了空间。一次灾难,成了另一群生物的机遇。这或许能安慰你们,死亡在宇宙尺度上,常常是某种笨拙的、过于暴力的播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