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脚步停了下来。
那天,他在一人高的花丛里躲了一下午。
后来在父兄把所有精力放在了辅助太子整顿朝堂的时候,他重新把杨家过往的点点滴滴全都拾了起来。
祖父留下的手迹,所有的诗文,他花半年时间收集了起来。
随着那些陈旧的文字,中断了的家族的记忆,终于在脑海里有了一些模子。
他不是所崇敬的沈家的子弟,这实在让人悲伤。
但他却有一个傲骨铮铮的祖父,这又让人骄傲。
小侄女百日酒后的第三天,他又来看小家伙了。
锻炼了三个月,抱起小奶娃来他已经驾轻就熟。
“陆姐姐,我想要一些钱。”
陆珈好奇的看着他:“好啊,要多少?用来做什么?”
“我跟秦老将军讨了个官职,去西北任一年百夫长。”
“可是,这阵子你不是都在用功读书吗?秀才也已经考上去了。章先生说你开窍,假以时日,就是中不了进士,同进士总是稳稳的。”
沈追望着小侄女滴溜溜的圆眼睛,戳戳她的小酒窝:“我去一年,回来就认真读书。我就是想那里了。”
他想他母亲了。
虽然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印象。
陆珈沉默片刻之后,就很果断的说“好”。
又过三日,他出发去了西北。
报到之后,他第一时间找到了母亲的坟茔。
坟头已经立上了碑,刻上了杨府黎氏夫人之墓。墓的规制按照平反后追风的三品诰命重新修过了。
这些必然都是父亲私下里派人做的。
母亲出生将门,嫁与在杨家排行为二的父亲之后,外祖父就在边关战亡。
那年朝廷圣旨下来,严述亲自监办,祖母和大伯母遭受非人虐待身亡,而母亲仗着几分自保的能力撑到了被扔进护城河。
也是命不该绝,一路随在严家人后头的杨家下人等人走后,立刻把她救上来,就凭着这口气,她撑过了伤势,又由这几个忠仆护送着终于到了西北。
一路上九死一生,也是憋尽了力气才强撑到生产。
他这边呱呱落地,那边厢母亲已经油尽灯枯。
打听这些的时候,他听随在父亲身边的人说,临终前母亲曾想到沈将军还有夫人和幼子在京城受苦,自己却要襁褓里的孩子教他抚养,曾让父亲写信跟夫人说明情况,但父亲的信才发出去就被盯上了。
后来怕走漏风声,这封信一直没再写出去。
直到夫人的噩耗传到西北,这个面对敌军千军万马从未退让过的汉子,跪在黄沙里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