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雪下得细密,无声无息,却带着料峭春寒。
当夜幕降临,细雪依旧无声地飘洒,而在张府门口,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从傍晚开始,一辆辆或华贵或朴素的马车便络绎不绝地驶来,停在府门外的雪地里。
车上下来的,多是身着各色官袍的西北、河南、河北籍贯的官员,甚至一些非西北籍但与张四维关系密切的官员也闻风而至……
门房早已应接不暇,通报声此起彼伏。
张府那宽敞的正堂,此刻灯火通明,炭火烧得极旺,驱散了外间的寒意,却也蒸腾起一种焦灼的氛围。
张四维一身常服,端坐于主位之上,面容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,对每一位来访者都颔首致意,吩咐看座、奉茶,真正是“来者不拒”。
大堂内人影幢幢,官员们或坐或站,低声交谈着,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。
新来者不断加入,告辞者亦不少,但堂内的人数始终维持在一个相当可观的水平,空气显得有些闷热,混合着茶香、熏香和官员们身上淡淡的官袍气味。
“张公!”一位操着浓重山西口音的御史终于忍不住,在又一次敬茶后,声音带着急切和不解。
“您……您这真是要……去那英格兰?万里重洋,风高浪急,听闻那夷人茹毛饮血,不通教化,您千金之躯,何苦涉此险地啊!”
他这话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,堂内瞬间安静了不少,目光都聚焦在张四维身上。
张四维放下茶盏,捋了捋胡须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:“持王节,宣明威,出国门,奔万里,此乃千古未有之壮举。老夫蒙陛下信重,委以此任,当仁不让,岂能因私废公,因险避责……”
“可是张公!您这一去,经年累月,西北诸事……朝堂之上,我们……”
他话没说完,但意思再明显不过——您这位西北党的定海神针走了,我们这些人怎么办?
谁来主持大局?
还给不给南方那帮人干啊。
这话触及了核心,堂内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微妙。
不少官员交换着眼神,既有深以为然者,也有觉得此言过于直白而略显不安者。
张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,那温和的笑意收敛了几分,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。他沉声道:“慎言!陛下乃九五之尊,天下共主,更是我等臣工唯一的主心骨!社稷大事,自有圣心独断,内阁诸公辅弼。我等只需恪尽职守,尽忠报国,何须忧虑其他?”
他刻意强调了“陛下”和“主心骨”,将个人与派系的位置摆得极其端正,滴水不漏……
“是是是,张公教训得是!下官失言了。只是……只是我等愚钝,骤然失了张公指引,难免心中惶恐,如同……如同……”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比喻。
“如同夜行失灯?”旁边一位年长些的官员接口,语气带着无奈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