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相,连同那段至死不渝的深情,就隐藏在这泛黄的纸页与这些冰冷的信物之间。
郑孟俊下意识地凑得更近,虽然他看不懂藏文,但那工整而又带着年轻气息的字迹,已然让他心跳如鼓。
“写的什么?”他声音干涩,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。
同行的当地老者和村委会负责人也凝神看去。
老者的眼神在接触到那熟悉的文字时,瞬间变得复杂无比,他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,用带着沉重口音的普通话,一字一句地,缓缓为我们翻译出那开篇的誓言:
“桑玛,无论你在哪里,无论发生了什么,我以雪山和草原的名义起誓,我一定会找到你。如果恶魔伤害了你,我将化身为鹰,啄食它的心脏;如果风雪埋葬了你,我将化身为风,吹散所有的阴霾。你的德吉,永远不会放弃。”
落款日期是:1997年4月24日。
正是德吉独自离开康定,前往甘孜后不久。
短短几行字,却像一把灼热的匕首,瞬间刺穿了所有时空的隔阂,将一个年轻人得知爱人失踪后那焦灼、痛苦、乃至不惜一切也要追寻真相的决绝之心,血淋淋地剖开在众人面前。
那不是臆测,不是推理,而是当事人最直接、最炽烈的情感迸发!
郑孟俊猛地闭上了眼睛,仿佛无法承受这直击心灵的重量。
他之前所有的疑虑,在这份如同血誓般的起誓面前,轰然消散。
剩下的,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悲凉。
叶默的手稳如磐石,但指尖的冰凉却透过手套清晰地传来。
他没有停顿,继续极其小心地,一页一页地翻动着那脆弱发黄的书页。
日记并非每日都记,更像是情绪和调查进展的阶段性记录。
在老者的翻译下,德吉这半年多的艰难历程,如同破碎的画卷,一帧帧地拼凑出来:
一页上,字迹因为激动或愤怒而略显潦草:“……问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,都没有消息。他们都说她像露珠一样消失了。我不信!她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!”
另一页,笔触变得压抑而困惑:“……她家人只知道她不见了,警察也找不到,为什么没有人深究?有人告诉我,桑玛的失踪,和朱青扎布有关,他是当地的黑社会头目……”
再往后,字里行间透出深入虎穴的谨慎与逐渐清晰的指向:“……跟踪朱青扎布好多天了,这个人名声很臭……”
然而,随着叶默的翻页,一张纸上的字迹突然变得非常扭曲。
叶默看向身旁的老者,老者随即翻译道:“……医院的结果出来了……脑瘤……晚期……老天,你为何对我如此不公?!在我终于快要触碰到真相的时候……”
这一页的纸张上,甚至有一小片模糊的、疑似泪痕或水渍晕开的痕迹。
而最后几页有字的记录,笔迹却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,那是一种耗尽所有情感、做出最终决定后的死寂:“……一切都清楚了。朱青扎布,就是他。证据……不需要证据了。我能感觉到,就是他。我的时间不多了……桑玛,等我。等我为你做完最后一件事,我就来陪你。不会再让你孤单了。”
日记的内容,到此戛然而止。
最后那页之后,只剩下大片空白,仿佛预示着主人生命的终结,以及那之后发生的、未被记录的复仇与迁移。
合上日记本的那一刻,整个山坡上鸦雀无声。
风似乎都停止了呼啸,经幡垂落,连阳光都仿佛失去了温度。
所有的推理、所有的假设,都被这本日记和那些沉默的信物彻底证实,并且赋予了远超想象的情感重量和细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