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州以牡丹闻名,一到春末,万紫千红绽放,赏花者络绎不绝,本地水质清澈,少有泥沙,故而游客最喜三月入嘉州,吃虾,品茶,赏花。
沙江之畔有处牡丹亭颇负盛名,前有江水奔流不息,后有牡丹国色天香,亭中赏景,悠然自得。
亭边酒摊,卖了十几年的酒,价格公道,童叟无欺,一碗十文,一坛百文,有矮凳供酒客歇脚赏景,若是生意清淡的时候,不买酒也可借坐。
今日春光明媚,正值赏花佳季,酒铺围满了人,矮凳不够用,酒客只好站着饮酒赏景,酒意上头,与身边游客闲聊几句,吹些牛皮,引来艳羡视线,心中说不尽的快活得意。
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矮凳上,喝酒喝到满脸通红,冲身边酒客侃侃而谈道:“老夫喝了六十年酒,赏了七十七年花,景越看越没意思,酒越喝越有滋味。不是老夫瞧不起江湖豪杰,论酒量,咱嘉州别说在两江,就是在大宁都数一数二!”
本地人拍手称赞,外乡人投去不满眼神。
要不是老汉年纪大,怎么也要和他比划比划。
红脸老者打了一个酒嗝,自顾自说道:“嘉州的酒,偏柔,有后劲,没准儿啥时候就醉了,不像北边的酒,初喝辣口,其实撒泡尿,酒气就散了。”
“你怎知北边的酒没力气?”
身边满口北庭官话的中年男子语气不善问道。
红脸老者挥动打有补丁的衣袖,浑不在意道:“我年轻的时候,单枪匹马闯过夔州,如何能不知道北边的酒没力气,三坛酒都没把老夫掀翻,就是不如嘉州桂花酿!”
北庭男子正要还嘴,身边的人碰了碰他手肘,笑道:“省省吧,何必跟八旬醉汉一般见识。”
红脸老者聊到兴起,唾沫星子乱飞,“我去北庭途中,有次在驿站过夜,你们猜猜,我身边躺着谁?”
“谁啊?”
“北庭有啥名人,不知道。”
“该不会是光屁股的大闺女吧?”
“谁家大闺女会和陌生男人钻一个被窝,应该是年过半百的老太太。”
酒客中传来哄笑声。
红脸老者轻蔑一笑,眉飞色舞道:“赵之佛,听过没?北策军主帅,北庭最大的官!”
“拉倒吧,那么大的官,咋能和你躺一个被窝。”
“吹牛也不嫌磕碜。”
“马尿喝多了吧,这么大岁数跑出来丢人现眼。”
赵之佛三个字一出口,北庭那帮酒客不干了,就连劝同伴别和他一般见识那人,也开始冷嘲热讽。
自从圣人登基之后,赵之佛就被派去镇守北庭,三十余年,殚精竭虑,与贪狼军厮杀半甲子,守护北线安宁。
北庭百姓不知皇帝是谁,赵帅就是天,是他们的在世神明,当听到一名醉鬼提及与赵之佛同床共枕,顿时气不打一处来。
红脸老者吹牛吹久了,吹出一张厚脸皮,讥讽言辞钻入耳中,浑然不觉,依旧傲慢笑道:“老夫走南闯北,碰过的女人,比你们见过的都多,有啥稀罕事没见过?那年赵之佛去北庭任职,在驿站留宿,恰巧与我睡在一张大炕。北庭的天,冷呦,冻得嘴张不开,身上裹两床被褥都打摆子,赵帅与我年纪相仿,那会儿三四十岁吧,气血正猛呢,那都冷的睡不着,于是赵帅生起了炭火,与老夫聊天喝酒。实不相瞒,我们俩从天黑喝到天亮,足足喝了十坛酒,把赵帅喝倒之后,我呢,拎起包裹,趁早赶路。”
“赵帅喝不过你?别你娘的瞎叭叭了!”
“来,老头,咱俩碰碰,谁先倒谁是孙子!”
两名北庭男子动了真怒,从摊主搬来几坛酒,二话不说,抱起来就往嘴里灌。
红脸老者浑不在意笑道:“老夫中午喝了两坛,刚才又喝了半坛,想拼酒,就得公平,你们先把酒喝够数,再找老夫来比拼。”
众目睽睽之下,两名北庭男子当然不会占他便宜,一口接一口狂灌,生怕喝的慢了,老头借机开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