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村子彻底陷入一片死寂,连风似乎也被这沉重的黑暗压得喘不过气,不再呜咽,只留下令人窒息的、粘稠的静默。
韩星河和衣躺在冰冷的土炕上,身下只垫了一层薄薄的、散发着霉味的干草。
疲惫像铅块一样灌满了四肢,但意识却在黑暗的寂静中异常清醒。
窗外是墨汁般的黑,没有灯火,没有声响,仿佛整个村庄连同里面的活物,都已沉入冰冷的地底。
忽然——
“当——!”
一声沉闷而悠长的钟鸣,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厚重的死寂,从半山腰的寺庙方向沉沉地滚落下来。
那声音并不清越,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、如同锈铁摩擦般的滞涩感,穿透冰冷的空气,直直敲进人的耳膜深处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命令般的穿透力,狠狠撞在心脏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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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乎就在钟声余韵未消的刹那,整个死寂的村庄猛地“活”了过来!不是喧闹,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机械般的集体躁动。
隔壁,隔壁的隔壁,巷子的深处,无数扇破败的木门被猛地拉开,发出刺耳干涩的“吱呀”呻吟。
紧接着,无数沉重、拖沓却又带着一种诡异急切的脚步声在泥土路上响起,汇成一股杂沓而急促的暗流,目标明确地涌向村后通往山上那条羊肠小道。
黑暗中,只能看到影影绰绰、僵硬移动的黑影,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,沉默而迅疾地奔赴同一个召唤。
韩星河早已翻身坐起,如同绷紧的弓弦,悄无声息地移到窗前,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。
那沉默的洪流在黑暗中涌动,无声地诠释着一种被彻底驯服的秩序。
炕上的罗长风、林俊豪他们也早已惊醒,黑暗中,彼此交换着凝重而警惕的眼神。
无需言语,一股森然的寒意弥漫在狭小的土屋内。
“老大?”林俊豪的声音压得极低,如同砂砾在石上摩擦。
韩星河没有回头,目光依旧紧锁窗外那无声涌向黑暗山道的影子,声音冷硬如铁:“等。”
时间在死寂和远处隐约传来的、如同群蚁爬行的脚步声中被拉得无比漫长。
直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淡的、病态的灰白,那沉闷的钟声才再次响起,这一次,是连续三声,带着某种结束的、令人解脱又更加绝望的意味。
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,那些僵硬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村口的小路上。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,他们比上山时更加迟缓、佝偻,拖着灌了铅般的脚步,一步一挪地回到各自那如同墓穴般死寂的家中。
没有人交谈,甚至连一声咳嗽都没有。很快,村庄再次沉入令人窒息的死寂,仿佛刚才那场诡异的集体朝圣只是一场冰冷的噩梦。
当第一缕惨淡的天光艰难地刺透弥漫的风沙,勉强照亮这个村庄时,韩星河已经站在了院外。
他拦住了一个正佝偻着背、扛着一把锈迹斑斑锄头的老农,那老农枯槁的脸上毫无表情,眼神依旧是那种令人心悸的空洞深渊。
“老丈,辛苦。”韩星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,“一大早上山,是去听大师讲法?”
老农浑浊的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,干裂的嘴唇动了动:“听法…种福田…积…积福报…”声音嘶哑得像破旧风箱的最后喘息。
“听法还要劳作?”韩星河追问,目光锐利。
“种寺里的地…给菩萨上供…”老农喃喃道,枯瘦的手臂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深陷的、如同空布袋的腹部,那动作充满了麻木的绝望,“大师说…心诚…来世…就有饱饭吃…不受这…这饥荒的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几个字几乎被风吹散。
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灰布僧衣、脸上带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漠然的小沙弥,挑着两只沉甸甸的大木桶,晃晃悠悠地从山上下来,走向村口那口唯一的水井。
木桶里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酸馊味。小沙弥面无表情地将桶里的东西——混杂着发黄蔫软的菜叶、稀疏的米粒和一些粘稠发黑的糊状物——一股脑倒进了井旁一个巨大的、污秽不堪的石槽里。